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宇宙陷入了黑暗？
是从号称“宇宙猎食者”斯坦族,发动对麦哲伦星系第一次远征开始？还是从守护时间时光族,都不得不宇宙洪荒中流浪开始？
“不,华遥。是从三千万年前开始。”姐姐这么说，“历史上‘光辉之王’——一个叫诺尔斯坦王子，以精神力改变星球运行轨道那天开始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我看着飞船外泥潭般昏黑宇宙,怔怔问，“我读过他传记,那个时候,宇宙是光明。而且，他不是死那一天吗？”
斯坦帝国历史上，那个伟大也短命王子。
一身戎装姐姐转头看着我,稀薄星光映出她疲惫而美丽面容。无论发生什么,她看起来也是那样圣洁、坚强，永远不变守护着我，守护着族人。
“他是死了，因为躯体承载太多能量而爆炸。但他濒死时意外激发出斯坦星三千四百名精神力者潜能。超能时代就此到来。而银河系，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失衡。”
我没出声，裤子口袋里那本小小《光辉王传记》，冷冷硬硬棱角，就像块石片，磨着我手心。我想起传记唯一一幅模糊照片上，白皙清秀年轻人穿着刻板军装，看起来倨傲又冷漠。
那段历史我读过。
虽然光辉之王以死换来了种族生，但是一百年后，他们恒星第二次大规模爆发，斯坦星还是被甩出星系，从此星球表面没有光，也没有温度，成为一颗死亡行星，陷入了长达数千年黑暗流浪。
没人知道斯坦人是如何渡过那酷寒而冰冷几千年。也许他们生活地下，也许他们生活报废飞船中。直到斯坦星终于流浪到另一颗恒星身旁，重获得光和热，这个种族，这颗星球，再次崛起了。
只不过这一次，他们不再是曾经智慧而和平种族，他们是“宇宙猎食者”，是残忍、好战斯坦族。
几乎赤贫种族，却拥有傲视宇宙精神力。长期黑暗生活，让他们习惯杀戮、早已丧失人性。他们以征战和掠夺为生，以鲜血和生命为战利品。数百年时间，一颗颗行星沦陷，一个个种族臣服，他们舰队，占领了银河系每个角落。
可他们带来，不止是战乱。
“华遥，宇宙能量是守恒。”姐姐曾经叹息说，“斯坦族精神力不是无源之水，它们来自宇宙质量。”
我默然不语。
多么简单定律，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平方。可当时，谁也没注意到，斯坦族崛起后，自然灾难就开始加剧。越来越多星体发生质量塌陷，大规模黑洞加速出现。他们精神力能量越强，宇宙总质量越少。
后来，科学家才意识到这个相互关系。但是为时已晚，资源越来越少，战争越演越烈。
银河系已经毁灭于五百年前黑洞风暴。一个月前，年华柱也倒塌了，化成了一片惨淡尘埃。
我们已经没有退路，只有一战。
也许斯坦族，也没有路了。
姐姐又整理了一下军装，还有腰间激光佩枪，看样子是打算动身了。我忍不住走上前，抱住她胳膊：“姐姐，带我去吧。我可以战斗。”
姐姐露出了个温和微笑：“你还是个孩子。”
“我已经十四岁了。”我说，“而且我精神力比哥哥们都强，我不比斯坦人差。”
姐姐又蹙眉了，她讨厌我提及精神力。
“难道斯坦族精神力，带给宇宙灾难还不够多吗？”她语气有点冷淡，“华遥，永远不要以此为傲。”
我只能站飞船上，站星云阴暗而隐蔽角落，目送舰队离开。那是历542年第一天，也就是银河系毁灭后第542个年头。
那一天，我姐姐，华翎少将，跟四位哥哥一起，离开了家。
那一天，斯坦族大军前锋，已经抵达我们时光族栖息麦哲伦星系外十光年；
那一天，银河系幸存二十多个种族联军，对斯坦侵略军宣战。
而到那一年底，联军一共战死两百多万人，麦哲伦星系沦陷。
***
春天到时候，王召见了我。
时光族之王，伟大顾悯陛下。
“我们有一个计划。”他说，“也许可以改变一切。”
他说话时候，我透过他高大而落寞身影，看着窗外浑浊太空，没有星星，也没有生命。
他说“我们”。
可现，“我们”指是时光族后数十名幸存者、孤零零一艘飞船吗？
战败之后，我们被斯坦军逼得四处逃亡，后只能藏充满致命硫气小行星，躲过追杀。
“真要这么做吗？”我把目光从窗外收回。
他深深望着我。
我压下心头那深深，深深难过。
“族训不是说，我们并不是时间掌控者，而只是守护者，旁观者。所以决不能做改变历史事，否则，会引起难以预知后果。”我慢慢说，“姐姐也说过，这也是为什么，种族中只有极稀少人，具有穿梭时空能力。而这个能力，也是有限。”
我说完之后，顾悯陛下沉默了很久，泪光隐约他眼眶中浮现，可又消失了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苦笑着说，“但是我们，已经没有任何办法。”
没有办法再看同胞战死；
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宇宙走向毁灭。
只能勉力一试。
***
接下来一个月，我过得很忙碌。按照族人计划，设定穿越时间点、输入伪装身份、设置能量触发机制……
只是每当我拿出那本传记，看着那张英俊而模糊戎装照，总会觉得茫然。我诚然对斯坦族恨之入骨，恨不得杀光所有斯坦人，恨不得自己牺牲可以灭掉他们全族！
可是要回到三千万年前啊。
那个时候，银河系应该还很灿烂，生命还很繁荣，没有战争，没有颠沛流离。那个男人，是生活阳光下王子，也是那个时代英雄。他短暂二十六年生命，全部献给了自己种族，没有任何污点。
“他本来就会死那一天。”像是看透了我心思，顾悯陛下这么说，“你要做，只是让他死亡提前一小段时间。他激发出其他精神力者潜能前，就杀了他。”
“必须那一天吗？”我问。
“必须那一天。”王这么回答，“按照史料记载，他们精神力会连接成网。你那个时候杀了他，其他精神力者也全部会死。这样才能保证超能时代不会到来，宇宙也不会失衡。”
“那……”我问，“斯坦星还是会死亡？”
“是。你不忍心吗？”
“不。”我答道，“以一个种族灭绝，换取全宇宙生存——必须这么做。”